卷二·巧娘

原文：

广东有缙绅傅氏，年六十余，生一子，名廉，甚慧，而天阉，十七岁，阴裁如蚕。遐迩闻知，无以女女者。自分宗绪已绝，昼夜忧怛，而无如何。

廉从师读。师偶他出，适门外有猴戏者，廉视之，废学焉。度师将至而惧，遂亡去。离家数里，见一素衣女郎，偕小婢出其前。女一回首，妖丽无比，莲步蹇缓，廉趋过之。女回想婢曰：“试问郎君，得无欲如琼乎？”婢果呼问，廉诘其何为，女曰：“倘之琼也，有尺一书，烦便道寄里门。老母在家，亦可为东道主。”廉出本无定向，念浮海亦得，因诺之。女出书付婢，婢转付生。问其姓名居里，云：“华姓，居秦女村，去北郭三四里。”生附舟便去。至琼州北郭，日已曛暮，问秦女村，迄无知者。望北行四五里，星月已灿，芳草迷目，旷无逆旅，窘甚。见道侧墓，思欲傍坟栖止，大惧虎狼，因攀树猱升，蹲踞其上。听松声谡谡，宵虫哀奏，中心忐忑，悔至如烧。

忽闻人声在下，俯瞰之，庭院宛然，一丽人坐石上，双鬟挑画烛，分侍左右。丽人左顾曰：“今夜月白星疏，华姑所赠团茶，可烹一盏，赏此良夜。”生意其鬼魅，毛发直竖，不敢少息。忽婢子仰视曰：“树上有人！”女惊起曰：“何处大胆儿，暗来窥人！”生大惧，无所逃隐，遂回旋下，伏地乞宥。女近临一睇，反恚为喜，曳与并坐。睨之，年可十七八，姿势艳绝，听其言，亦土音。问：“郎何之？”答云：“为人作寄书邮。”女曰：“野多暴客，露宿可虞。不嫌蓬荜，愿就税驾。”邀生入。室独一榻，命婢展两被其上。生自惭形秽，愿在下床。女笑曰：“佳客相逢，女元龙何敢高卧？”生不得已，遂与共榻，而惶恐不敢自舒。未几，女暗中以纤手探入，轻捻胫股，生伪寐，若不觉知。又未几启衾入，摇生，迄不动，女便下探隐处。乃停手怅然，悄然出衾去，俄闻哭声。生惶愧无以自容，恨天公之缺陷而已。女呼婢篝灯。婢见啼痕，惊问所苦。女摇首曰：“我叹吾命耳。”婢立榻前，耽望颜色。女曰：“可唤郎醒，遣放去。”生闻之，倍益惭怍，且惧宵半，茫茫无所之。

筹念间，一妇人排闼入。婢白：“华姑来。”微窥之，年约五十余，犹作风。见女未睡，便致追问，女未答。又视榻上有卧者，遂问：“共榻何人？”婢代答：“夜一少年郎寄此宿。”妇笑曰：“不知巧娘谐花烛。”见女啼泪未干，惊曰：“合卺之夕，悲啼不伦，将勿郎君粗暴也？”女不言，益悲。妇欲捋衣视生，一振衣，书落榻上。妇取视，骇曰：“我女笔意也！”拆读叹咤。女问之。妇云：“是三姐家报，言吴郎已死，茕无所依，且为奈何？”女曰：“彼固云为人寄书，幸未遣之去。”妇呼生起，究询书所自来，生备述之。妇曰：“远烦寄书，当何以报？”又熟视生，笑问：“何迕巧娘？”生言：“不自知罪。”又诘女，女叹曰：“自怜生适阄寺，没奔椓人，是以悲耳。”妇顾生曰：“慧黠儿，固雄而雌者耶？是我之客，不可久溷他人。”遂导生入东厢，探手于袴而验之。笑曰：“无怪巧娘零涕。然幸有根蒂，犹可为力。”挑灯遍翻箱簏，得黑丸，授生，令即吞下，秘嘱勿吪，乃出。生独卧筹思，不知药医何症。将比五更，初醒，觉脐下热气一缕，直冲隐处，蠕蠕然似有物垂股际，自探之，身已伟男。心惊喜，如乍膺九锡。

棂色才分，妇入，以炊饼纳生室，叮嘱耐坐，反关其户。出语巧娘曰：“郎有寄书劳，将留招三娘来，与订姊妹交。且复闭置，免人厌恼。”乃出门去。生回旋无聊，时近门隙，如鸟窥笼。望见巧娘，辄欲招呼自呈，惭讷而止。延及夜分，妇始携女归。发扉曰：“闷煞郎君矣！三娘可来拜谢。”途中人逡巡入，向生敛衽。妇命相呼以兄妹，巧娘笑曰：“姊妹亦可。”并出堂中，团坐置饮。饮次，巧娘戏问：“寺人亦动心佳丽否？”生曰：“跛者不忘履，盲者不忘视。”相与粲然。巧娘以三娘劳顿，迫令安置。妇顾三娘，俾与生俱。三娘羞晕不行。妇曰：“此丈夫而巾帼者，何畏之？”敦促偕去。私嘱生曰：“阴为吾婿，阳为吾子，可也。”生喜，捉臂登床，发硎新试，其快可知，既于枕上问女：“巧娘何人？”曰：“鬼也。才色无匹，而时命蹇落。适毛家小郎子，病阉，十八岁而不能人，因邑邑不畅，赍恨如冥。”生惊，疑三娘亦鬼。女曰：“实告君，妾非鬼，狐耳。巧娘独居无耦，我母子无家，借庐栖止。”生大愕。女云：“无惧，虽故鬼狐，非相祸者。”由此日共谈宴。虽知巧娘非人，而心爱其娟好，独恨自献无隙。生蕴藉，善谀噱，颇得巧娘怜。一日，华氏母子将他往，复闭生室中。生闷气，绕室隔扉呼巧娘；巧娘命婢历试数钥，乃得启。生附耳请间，巧娘遣婢去，生挽就寝榻，偎向之，女戏掬脐下，曰：“惜可儿此处阙然。”语未竟，触手盈握。惊曰：“何前之渺渺，而遽累然！”生笑曰：“前羞见客，故缩，今以诮谤难堪，聊作蛙怒耳。”遂相绸缪。已而恚曰：“今乃知闭户有因。昔母子流荡栖无所，假庐居之。三娘从学刺绣，妾曾不少秘惜。乃妒忌如此！”生劝慰之，且以情告，巧娘终衔之。生曰：“密之！华姑嘱我严。”语未及已，华姑掩入，二人皇遽方起。华姑嗔目，问：“谁启扉？”巧娘笑逆自承。华益怒，聒絮不已。巧娘故哂曰：“阿姥亦大笑人！是丈夫而巾帼者，何能为？”三娘见母与巧娘苦相抵，意不自安，以一身调停两间，始各拗怒为喜。巧娘言虽愤烈，然自是屈意事三娘。但华姑昼夜闲防，两情不得自展，头绪含情而已。

一日，华姑谓生曰：“吾儿姊妹皆已奉事君，念居此非计，君宜归告父母，早订永约。”即治装促生行。二女相向，容颜悲恻。而巧娘尤不可堪，泪滚滚如断贯珠，殊无已时。华姑排止之，便曳生出。至门外，则院宇无存，但见荒冢。华姑送至舟上，曰：“君行后，老身携两女僦屋于贵邑。倘不忘夙好，李氏废园中，可待亲迎。”生乃归。时傅父觅子不得，正切焦虑，见子归，喜出非望。生略述崖末，兼至华氏之订。父曰：“妖言何足听信？汝尚能生还者，徒以阉废故。不然，死矣！”生曰：“彼虽异物，情亦犹人，况又慧丽，娶之亦不为戚党笑。”父不言，但嗤之。生乃退而技痒，不安其分，辄私婢，渐至白天宣淫，意欲骇闻翁媪。一日，为小婢所窥，奔告母，母不信，薄观之，始骇。呼婢研讨，尽得其状。喜极，逢人宣暴，以示子不阉，将论婚于世族。生私白母：“非华氏不娶。”母曰：“世不乏美妇人，何必鬼物？”生曰：“儿非华姑，无以知人道，背之不祥。”傅父从之，遣一仆一妪往觇之。出东郭四五里，寻李氏园。见败垣竹树中，缕缕有饮烟。妪下乘，直造其闼，则母子拭几濯溉，似有所伺。妪拜致主命。见三娘，惊曰：“此即吾家小主妇耶？我见犹怜，何怪公子魂思而梦绕之。”便问阿姊。华姑叹曰：“是我假女，三日前，忽殂谢去。”因以酒食饷妪及仆。妪归，备道三娘容止，父母皆喜。末陈巧娘死耗，生恻恻欲涕。至亲迎之夜，见华姑亲问之。答云：“已投生北地矣。”生欷歔久之。迎三娘归，而终不能忘情巧娘，凡有自琼来者，必召见问之。或言秦女墓夜闻鬼哭，生诧其异，入告三娘。三娘沉吟良久，泣下曰：“妾负姊矣！”诘之，答云：“妾母子来时，实未使闻。兹之怨啼，将无是姊？向欲相告，恐彰母过。”生闻之，悲已而喜。即命舆，宵昼兼程，驰诣其墓，叩墓木而呼曰：“巧娘！巧娘！某在斯！”俄见女郎捧婴儿，自穴中出，举首酸嘶，怨望无已；生亦涕下。探怀问谁氏子，巧娘曰：“是君之遗孽也，诞三月矣。”生叹曰：“误听华姑言，使母子埋忧公开，罪将安辞！”乃与同舆，航海而归。抱子告母。母视之，体貌丰伟，不类鬼物，益喜。二女调和，事姑孝。后傅父病，延医来。巧娘曰：“疾不可为，魂已离舍。”督治冥具，既竣而卒。儿长，绝肖父，尤慧，十四游泮。

高邮翁紫霞，客于广而闻之。地名遗脱，亦未知所终矣。

卷二·巧娘

译文：

广东有一个绅士姓傅，六十岁那年，生了一个儿子，名叫傅廉。长得很聪明，但却是天生的Yan人，十七岁了，生殖器才像个蚕那么大。远近的人们都知道，所以没有人家把女儿嫁给他。傅公自预想宗嗣已绝，因而，日夜忧虑担忧，也没有措施。

傅廉跟着家庭教员读书。一天教员出了门，街上来了个耍猴的，傅生进来观看，耽搁了当天的功课。他约摸教员快回来了，怕挨体罚，就逃学跑了。

傅生一气跑到离家几里远的中央，见一个穿白衣的女郎带着一个丫鬟走在他的前面。女郎一回头，傅生见她美丽无比，迈着小步走得很慢，他就紧走几步，赶上了女郎。女郎回头对丫鬟说：“问问郎君可是往琼州去的？”丫鬟奉命来问傅生，傅生问她们有什么事。女子说：“你若是去琼州，有一封信，烦你顺道捎到我家去。我母亲在家里，还能够款待款待你。”傅生原本就没有一定去向，心里想，坐船到海上玩玩也能够，就允许了女子的委托。女子把信交给丫鬟，丫鬟又交给傅生。傅生问她的姓名居处，女子回答：“姓华，住秦女村，距城北三四里路。”傅生到了海边，上了船就去琼州。

傅生按女子指点的道路到了城北郊，太陽已落山了。探听秦女村，却没人知道。又向北走了四五里路，天上已繁星点点，月亮也挂在天边了。眼前一片荒草野坡，不见一个走路的人，又没有人家。这时他心里又惧怕，又尴尬。忽见路旁有座坟，心想暂且在坟旁坐一夜 吧。又怕有虎狼，就爬到坟边一棵树上过夜。他蹲在树杈上，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呼，草虫哀叫，心里忐忑不安，一时后悔万分。

傅生正在树上，忽听树下像有人声。他低头一看，一座庭院清分明楚就在下面。有一个美女坐在石头上，两个丫鬟打着灯笼服侍在两边。美女向左右看了看说：“今夜月明星稀，华姑送来的团茶可泡一杯来赏月。”傅生在树上想：这些一定是鬼！吓得毛发倒立，不敢大声喘气。忽然一个丫鬟说：“树上有人！”女子惊起说：“哪里来的大胆怯子，敢偷看人！”傅生十分惧怕，又没处逃藏，只好从树上滑下来，跪在地上求饶。那女子走近一看，马上变怒为喜，伸手拉起傅生，并肩坐下。傅生斜眼一看，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，容貌体态十分艳丽，听口音很像当地人。女子问傅说：“你为何来这里？”傅生说：“给人家送信。”女子又说：“野外经常有强盗，露宿这里不保险。你若不嫌我家粗陋，就凑合着住几天。”便请傅生进了屋。这屋里只需一张床 ，女子命丫鬟铺两条被子在上面。傅生自惭残废，愿在地上睡。女子笑着说：“贵客莅临，我女元龙哪敢一人高卧床上？”傅生不得已，只得和她睡在床 上。但心里恐慌不安，一动不敢动。没多时，傅生觉女子伸过手来摸他，并悄然捏了一下他的大腿。傅生佯装睡着了，似乎没有觉得。又一会，女子钻到傅生被筒里，用手摇他。傅生依旧一动不动。女子便伸手去摸傅生陰处，刚一摸，手马上就停住了，适得其反，悄然爬出了傅生的被筒，偷偷地哭了起来。这时，傅生又惧怕又羞惭，真是无地自容，只仇恨老天爷使他有缺陷。

女子起来，命丫鬟点上灯。丫鬟一看主人脸上有泪痕，惊问怎样了。女子摇了摇头说：“叹我命不好！”丫鬟站在床 边，只看主人的脸，等主人叮嘱。女子说：“可叫醒郎君，放他走吧！”傅生听了愈加羞愧，而且担忧深夜三更，茫茫无去处。正思索的功夫，一个妇人推门进屋。丫鬟说：“华姑来了！”傅生偷眼一看，见这妇人五十开外的年岁，很有风度。这妇人见女子未睡，便问缘由，女子没有回答。她又见床 上躺着一个人，便问：“同床的是什么人？”丫鬟替女子回答：“夜里来了个少年郎借宿在这里。”妇人笑着说：“不知是巧娘的花烛之夜。”抬头又见女子珠泪未干，吃惊地问：“新婚之夜，不该悲泣，莫不是新郎有粗暴之处？”女子仍不回答，而且越发伤心。妇人掀开被子想看个究竟，不料一掀被子，却发现一封信掉在地上。她拿起来一看，惊奇地说：“这是我女儿的字迹。”马上拆开信一着，十分诧叹。女子问妇人，她说：“这是三姐的家信。信中说吴郎已死，三姐一人无依无靠，日子不好过。”女子说：“这个少年曾说过替一人送信，幸而没打发他走。”

女人叫起傅生，问傅生信是从哪里来的。傅生把经过说了一遍。妇人说：“这么远省事你送信，我怎样回报你呢？”又看着傅生笑着说：“你怎样得罪了巧娘？”傅生惧怕她说：“我不知什么罪。”妇人又问巧娘，巧娘叹口吻说：“不幸我自己活着的时分嫁了一个Yan人，谁知死后又遇到一个Yan人，所以悲伤。”妇人又看了看傅生说：“这么聪明漂亮的孩子，竟是Yan人吗？这是我的客人，不能长时打扰他人。”于是领着傅生到了东厢房，伸手去傅生陰处检查，笑着说：“无怪巧娘哭泣！幸而还有根蒂，有措施治！”说着就点上灯，翻箱倒柜，找到一粒黑药丸，叫傅生吃下去，小声通知他不要动，然后关门进来。

傅生单独一人躺在屋里，心想不知这药是治什么病的。将到五更天时，才一醒悟来，觉得肚脐下边一股热气直冲陰处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垂在股下。用手一摸，自己已成了真正的男子汉。他心里又惊又喜，像是一下子封了公爵那样快乐。

第二天早上，窗户上刚看清窗棂的时分，妇人就进了屋，拿了烧饼给傅生吃，叮嘱他耐烦坐着。她反锁上门，出来对巧娘说：“傅郎送信有功，得叫三娘来与他拜为干姊妹。暂且藏他几天，以免大家厌恶他。”说完就出门去了。

傅生被关在屋里，走来走去，觉得无聊，不时从门缝里向外瞧，像个关在笼子里的鸟。看见巧娘在院子里，想叫她过来说说自己的变更，又觉得羞愧，不好启齿。挨到晚上，妇人才带了女儿回来。妇人把门翻开就说：“闷煞郎君了吧？三娘快来谢过傅郎。”三娘犹犹疑豫走过来向傅生行了个礼。妇人叫傅生与三娘互称兄妹。巧娘笑着说：“叫姐妹也行。”说罢，就摆下酒一同坐饮。喝了几杯，巧娘就戏弄傅生说：“Yan人，你也为美一女动心吗？”傅生说：“瘸子忘不了穿鞋，瞎子忘不了看东西！”大家都一同笑了起来。

巧娘由于三娘一路辛劳，命人另布置房子，请三娘休息。妇人看了看三娘说：“叫他们兄妹俩在一屋里睡吧！”三娘羞答答的不好意义。妇人又说：“这个人看上去是个男子汉，实践是个女孩子，你怕什么？”敦促他们早休息。偷着叮嘱傅生：“你能够明着算是我的干儿子，实则是我的女婿。”傅生十分快乐，拉着三娘上了床 。这一夜他才初次接触女子，高兴无比。接着就在枕边问三娘：“巧娘是什么人？”三娘回答：“是个鬼。她才貌无人可比，但命运不好，找了个郎君姓毛，因生Yan病，十八岁还不能过性生活。所以巧娘闷闷不乐，致使死去。”傅生怕三娘也是鬼，三娘就说：“实话通知你，我不是鬼，是狐。由于巧娘一人住在这里没人作伴，我与母亲又没有家，就借住在这里。”傅生大为惧怕。三娘又说：“你不用怕，我们固然是鬼狐，但都不害人。”

从此，傅生与三一娘天天住在一同，固然知道巧娘是鬼，但心里却爱她娟娟美丽，恨没有机遇表明自己的变更。傅生风雅温存，又十分诙谐，好说好笑，也很得巧娘喜欢。

一天，华氏母女要到别处走亲戚，临走又把傅生锁在屋里。他觉得闷得慌，就在屋里转来转去，隔着窗子喊巧娘。巧娘命丫鬟拿钥匙来试着开锁，试遍了一切钥匙，才碰巧开了锁。傅生附耳对巧娘说，请求单独在一同，巧娘就把丫鬟支走了。傅生挽巧娘上床 拥抱。巧娘用手探傅生脐下，开玩笑说：“可惜可意的人这里少生了点东西。”活未说完，竟抓了满满一把，不由惊奇地问：“为什么上次这东西小小的，而往常如此大了？”傅生笑着说：“上次害臊，所以见了你就缩回去了；这次因被诋毁很难堪，所以就像蛙怒一样鼓起来了。”两人欢好之后，巧娘生气地说：“今天我才知道华姑整日锁着你的缘由！她们母女俩四处流浪无地容身，我借房子给她们住；三娘向我学刺绣，我毫无保存地教她，谁知她们竟如此忌恨！”傅生安慰劝慰巧娘一番，巧娘一直耿耿于怀。傅生说：“这事一定不要说进来，华姑叫我不要让他人知道。”话还没有说完，华姑就推门而入。两人慌忙穿衣起床 ，华姑怒目圆睁，问：“谁开的门？”巧娘笑着坦然说是自己开的。华姑更怒气不息地唠叨没完，巧娘反唇相讥：“阿姥也太可笑了！他不是明为男子实为女子的吗？能干什么呢？”三娘见母亲与巧娘顶嘴，觉得不安，从中调解，才各自转怒为喜。巧娘固然言词猛烈，但事后仍屈意看待三娘。而华姑却日夜防备，巧娘与傅生不能接近，只是头绪传情而已。

一天，华姑对傅生说：“我女儿与巧娘姊妹俩都奉事了你，长此下去也不是措施，你应该回家去通知父母，早订婚约。”便整理行装催傅生上路。二女相送，依依不舍，巧娘更是忧伤，双泪交流，如断珠滚落，哭个不止。华姑止住她们，拉傅生出了门。傅生回头一看，房子全没有了，只需一座荒芜的大坟。华姑送他上船，说：“你走后，我就带两个女儿去你县租房寓居。若是不忘旧好，我们在李氏废园里等你迎亲。”傅生便回家了。

当时傅生逃学出走后，傅家四处寻觅，他父母着急万分。忽然见傅生回来，一家人都快乐得不得了，傅生大约说了他的阅历。并提出与华氏订亲的事。他父亲说：“妖精说的话怎样能信？你能活着回来，就是由于你身体有缺陷，不然早死在外边了！”傅生说：“她们虽不是人类，但感情和人一样；也很漂亮聪明，娶进门来也不至于叫亲友笑话。”父亲没说什么，只是嗤笑而已。

傅生尔后经常性欲发作，不循规蹈矩。常与丫鬟私交 ，竟至白日婬乱，故意想叫他父母知道。一天被一个小丫鬟看见了，禀告了老夫人。夫人不信，就偷着去看。觉得十分奇特，就叫了与儿子私交的丫鬟来问，她们都招认了。夫人心里十分喜欢，逢人就宣传儿子病好了，并要找世家大族给儿子说亲。傅生知道后，私自通知母亲：“非华家姊妹不娶。”他母亲说：“世上不短少美女 ，为什么非要娶个鬼物呢？”傅生说：“儿若不是华姑，不能治好病。背弃了人家是不吉利的。”他的父亲同意了，于是派了一个男仆，一个女仆去探听。家人出城东四五里，找到李氏废园，果真见残墙竹树中，有缕缕炊烟。女仆不时进了屋，见华氏母女正擦拭桌椅，似乎正准备迎接客人。女仆说了主人的意义，见到三娘，惊叹说：“这就是我家小主妇吗？我见了都喜欢，无怪我家公子整天颠三倒四呢！”又问她的姐姐在哪里，华姑叹道：“她是我的义女，三天前忽然逝世了。”随即备了酒菜款待来人。

傅家家人回来细致向主人说了状况，并说了三娘的容颜言谈，傅氏夫妇十分快乐。后又说巧娘死了，傅生听了伤心得想哭。到了迎亲的日子，傅生亲身问华姑，华姑说：“巧娘已在北方投生为人了。”傅生听了，抽抽搭搭哭了很久。

傅生固然娶了三娘为妻，但仍不忘巧娘，凡是从琼州来的人，都请来向他们探听。有人说：“秦女坟夜间有哭声。”傅生觉得奇特，就通知了三娘。三娘沉吟半日，哭着说：“我孤负巧娘姐了。”傅生再三追问，三娘才说：“我与母亲来时，实没有通知巧娘。往常悲伤啼哭的，莫非是巧娘姐姐？不时想通知你，又怕母亲呵责。”傅生听了先是伤心然后转为欢欣，马上命人备了车，日夜兼程去找巧娘。到了坟上，进入坟内敲打着巧娘的棺木说：“巧娘！巧娘！我在这里！”一瞬间，见巧娘抱着孩子从墓中出来。见到傅生，伤心凄楚，埋怨不止。傅生也哭了起来，探怀中问这孩子是谁的。巧娘说：“是你的小孽种，已生下三个月了。”傅生叹息说：“错听了华姑的话，使你们母子埋在公开，受苦担忧，我的罪恶是不可推托的。”随即一同乘车、坐船回了家。傅生与巧娘抱着孩子见了父母，他父母一见，孩子身体强壮，一点也不像个鬼物，心里好生喜欢。姐妹俩相处调和，孝敬公婆。后带傅父生病，请医生来治。巧娘说：“病已不能治了，魂已分开躯体了。”敦促准备后事，备妥后傅父便逝世了。

傅生的儿子长大后，很像傅生，而且更为聪明，十四岁就中了秀才。淄川高珩曾在广东听说过这件事，细致地名遗忘了，以后的事也不知道有什么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