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抔尘土:曼·雷与杜尚之后的摄影 ② | 戴维·卡帕尼

2023-3-31 18:50| 发布者: fuwanbiao| 查看: 117| 评论: 0

摘要: 《西北偏北》,导演:希区柯克影艺家按:戴维·卡帕尼(David Campany)是一名享有名誉的英国作家、策展人与艺术家,现任教于威斯敏斯特大学。著有《艺术与摄影》《摄影与电影》《沃克·埃文斯:杂志作品》《大路: ...


《西北偏北》,导演:希区柯克


影艺家按:戴维·卡帕尼(David Campany)是一名享有名誉的英国作家、策展人与艺术家,现任教于威斯敏斯特大学。著有《艺术与摄影》《摄影与电影》《沃克·埃文斯:杂志作品》《大路:摄影与美国公路简史》等。


卡帕尼的《一抔尘土》(a Handful of Dust,2015年)是一篇极端精彩、雄心壮志的文章,他试图从曼·雷的照片《繁衍尘土》入手,进而辐射至整个现代视觉文化(触及新闻摄影、先锋派运动、现代艺术摄影等范畴),追溯一条为人忽视的线索,并与20世纪的重要作家相联络,由此为摄影的去中心化历史提供一种写作模型。


一抔尘土:曼·雷与马塞尔·杜尚之后的摄影 ②


文 | 戴维·卡帕尼


译 | 李鑫


1.缘起(点击小题目阅读)


2.刊印


1921年,曼·雷分开纽约,远赴巴黎,追求自己的艺术志向。他携带了两张照片,一张是《繁衍尘土》,另一张是《伊齐多尔·迪卡斯的谜语》(L’Enigme d’Isidore Ducasse,1920年)。后者是一件“雕塑”作品(缝纫机被羊毛毯掩盖,并用细绳系住),[1]刊载于《超理想主义反动》(La Révolution surréaliste)杂志创刊号(1924年12月1日)的“序文”。我们无法分辨这张照片应被“视为”一件艺术品,抑或“作为”被包裹之物的记载。或许这一含糊性才是关键之处。


《繁衍尘土》


《伊齐多尔·迪卡斯的谜语》


尘土照片较先发表于1922年10月1日的《文学》( Littérature)杂志,在某种意义上,它给人相似的困惑。这本由安德烈·布勒东(André Breton)、路易·阿拉贡(Louis Aragon)与菲利普·苏波(Philippe Soupault)在1919年共同创建的《文学》杂志(1919—1924年)日后成为达达主义与《超理想主义反动》杂志(1924—1929年)所思虑问题之间的桥梁。 布勒东在《文学》杂志上提出的“地道的精神自发行为”概念(即不受理性控制,在美学掌控、道德运算之外)是早期超理想主义的中心。[2]后来,布勒东在1922年10月刊中引见了杜尚的艺术创作与尘土照片,并撰写一篇文章。这是他写过的少数几篇关于杜尚的文章,但正如罗贝尔·勒贝尔(Robert Lebel)在数年后所述,此文将杜尚捧上“神坛,再未跌落”。[3]布勒东开端描画杜尚对艺术及其体制态度的反动性之处,我们很快会回到这一问题。他直接向曼·雷索要尘土照片的印刷品以供复制。


曼·雷的整张底片包含杜尚玻璃的边沿。纺织物与工程图模板出往常照片的前景处,阐明玻璃平铺于地,并非随意地扔在房间。曼·雷简化画面,裁切多余的部分,以强调 空间的不肯定性。尘土飞扬的名义上一切明晰可见,顶部边沿处的白线实践上是杜尚工作室的墙壁,也可看作景色照的地平线。在《文学》杂志上,照片铺满整个背页。[4]不外,旋转横构图照片以填满竖页面的作法十分常见,而此处是另一种呼应:它假定当时兴未完成的《大玻璃》原本是竖构图(1923年,玻璃在运输途中摔碎,杜尚宣称它“最后没有完成”)。因而,此举暗示,使照片垂直是对杜尚艺术品的记载或者“复制式快照”,但另一方面,它更是曼·雷的摄影艺术作品。事实或许如此。在照片的下方有一行巧妙的阐明:


Voici le domaine de Rrose Sélavy/Comme il est aride - comme il est fertile/Comme il est joyeux - comme il est triste! Vue prise en aéroplane par Man Ray - 1921.


在罗丝·瑟拉薇的名字背地/多么瘠薄/多么丰饶/多么欢愉/多么悲伤!曼·雷从空中俯瞰——1921年。[5]


《罗丝·瑟拉薇》


罗丝·瑟拉薇(Rrose Sélavy)是杜尚为自己发明的女性角色,好让其他人对这位奇特的男性艺术家捉摸不透。前一年,曼·雷与杜尚协作,杜尚装扮成罗丝的容貌,曼·雷为其拍摄肖像。依据室内清洁的性别,应把尘土当成“女性”吗?照片呈现了不“打扫卫生”而任由尘土堆积的女性范畴吗?


这张照片在哪一方面能够算是 “从空中俯瞰”?空中侦查摄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疾速兴起,并经过插画杂志进入大众的视野。


从1868年纳达尔(Nadar)的航空研讨(乘坐系留气球拍下巴黎新街区)到地球名义的人造卫星图像,与时俱进的视角是适用与笼统、人类与非人类视域的脆弱交汇点。我从方式和内容的层面来了解此处的“笼统”。假如没有细致坐标与职业技艺,侦查照片一无是用。正如希勒尔·施瓦茨(Hillel Schwartz)所说,“若从画家的角度了解阴影、从建筑师的角度了解投射、从动物学家的角度了解纹案、从物理学家的角度了解反射,便可了解战争了。”[6]


在俄罗斯的绘画与摄影中也可发现俯瞰视角。卡西米尔·马列维奇(Kasimir Malevich)及其学生埃尔·利西茨基(El Lissitzky)在纸和帆布上探求笼统方式,马列维奇以至为一幅1915年的至上主义作品添加副题目“飞行的飞机”(Airplane Flying)。 事实上,尘土照片与构成主义者口中的“陌生化”(使人类知觉变得陌生或奇特)存在一定的联络。相似的俯瞰视角也可见于拉兹洛·莫霍利-纳吉(László Moholy-Nagy)的《绘画、摄影与电影》( Painting, Photography, Film,1925年)、马列维奇的《非具象世界》( The Non-Objective World,1927年)、1929年的大型调查式展览《电影与照片》( Film und Foto)及其展册《照片—眼睛》( Photo-Eye)。航空照片也是“一战”期间文化杂志的主要内容,好比《照相机》( The Camera)、《美国照相机》( U.S. Camera)、《德意志相辑》( Das Deutsche Lichtbild)、《转变》( Transition)、《现代摄影》( Modern Photography)、 Wendingen、《多元》( Varietes)以及《艺术与平面设计》( Arts et Metiers Graphiques)等杂志。


在尘土照片发表于《文学》杂志的一个月前,欧内斯特·海明威(Ernest Hemingway)正飞越法国,他描画道:


我们从空中升起,往东飞过巴黎,似乎身处船内,被某种庞大的力气举起,下方的水平面开端变平。它被切割成棕色的正方形、黄色的正方形以及庞大的扁平状绿色雀斑,而下方是一片森林。此刻,我了解了平面主义绘画。[7]


《下楼的裸女,2号》


3.图像与言语


马塞尔·杜尚擅长文字游戏,曼·雷努力学习法语,二人深知 言语的力气。1922年,杜尚的声名在很大水平上来自两件早期作品的丑闻,它们 巧妙地运用了题目与图注。亮相于1913年纽约军械库展览(Armory Show)的画作《下楼的裸女,2号》(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 no. 2)震惊了在场一切人,其灵感源于科学的连续摄影术(从而放弃画家对单调技艺的追求),其坦率、讽刺的题目强调了裸体从高雅艺术跌至基本功用。(在接连不时的丑闻期间,杜尚嘲讽道:“ 绘画堆积了过去的尘土。”)[8]


杜尚的“现废品”《泉》(Fountain,1917年)将一个规范便池放在底座上以供观赏,它更会消弭敌意。1917年,他以署名“R. Mutt”向独立艺术家协会(Society of Independent Artists)提交作品,但遭拒绝。《泉》不久后丢失,幸而艾尔弗雷德·斯蒂格利茨在此之前拍下了它。固然斯蒂格利茨狐疑杜尚,但作为现代艺术精神的倡议者与反对者,他深信不应该拒绝杜尚。(曼·雷后来写道:“斯蒂格利茨用一张碗的文雅照片以示抗议。”)[9]斯蒂格利茨曾是重要艺术与摄影杂志的编辑,他十分明白复制的价值,创作机遇似乎也很重要。 1916年至1917年是斯蒂格利茨著名的转型时期,其间,他放弃了以感光乳剂与手工名义为特征的画意摄影,转而反对以保罗·斯特兰德(Paul Strand)的报道式图片为代表的无需加工的“直接”摄影。于是,斯蒂格利茨编辑了最后一期《摄影作品》(Camera Work)(1917年6月)。斯特兰德的照片朴素、直接、自发,这种艺术似乎仅取决于主题的选择和按下快门的机遇。在这一方面,杜尚的现废品也应战了机械、自然的艺术选择的极限。杜尚以至将他对现废品的了解与我们对摄影快照的立刻认知相比较:


现废品的阐明书。


为了这一时辰而准备


行将到来(在这一天,


这一日子,这一分钟),“为了记载


——现废品。”——现废品


能够在后来


被找到。(用各种延迟)


重要的正是


机遇,这一快照效果,好比


发表演讲,无论在


什么场所,却是这样的时间点。[原文如此][10]


第一次看见现废品时,它如若一闪灵光,给人既熟习又诧异之感。“我知道这是什么,但它为什么在这里?”同样,照片也意味着从时间、空间中分别出来的主题的相遇。《泉》的普通性致使它更像图像或符号,而非作为方式思索的物品。德尼·奥利耶(Denis Hollier)以为,照片与现废品之间更基本的关系是“记载即现废品”,由于它“还没有被美学式隐喻异化。它具有异质、异域的效果。作为创伤,它会震惊我们(因而具有震惊价值)。[……]”[11]罗莎琳·克劳斯(Rosalind Krauss)也指出,现废品与照片“借助瞬时的分别或选择,完成了对象形态上的转变,即从真实的连续统一物变为固定的艺术形象。[12]


《泉》


艾尔弗雷德·斯蒂格利茨没有了解瞬时摄影与展览小便池之间的横向联络,他却让《泉》成为后代艺术家的基础,使之在传统的观看艺术的语境中保存了复制的震惊价值。1917年,白色墙壁在公共卫生间比在艺术馆中更自然,但它无法传送介入感,于是,斯蒂格利茨以马斯登·哈特利(Marsden Hartley)的画作《战士》(The Warriors,1913年)为背景拍下了《泉》。后来,它刊载于小型刊物《盲人》(The Blind Man)的第二期,上面写有三行独立的文字:“R. Mutt的《泉》”“艾尔弗雷德·斯蒂格利茨的照片”“被独立艺术家协会拒绝的展品”。三位作者,对简单却寻衅之物的三次捐赠。基于此,这张照片成为艺术品的记载、为艺术品构思的情形、艺术家受权的图像以及一种公共性。 更进一步,正是能够灵活调整图像和言语的页面,才允许一切记载以玩笑的方式布置到位,正如尘土照片在《文学》杂志及之后的出版物中复杂的图片阐明。


作家、艺术家大卫·贝特(David Bate)以为,尘土照片是“超理想主义期刊初次以照片方式发表的照片”,它自然也可能是第一张超理想主义照片。[13]此乃莫大的荣誉。但是, 关于超理想主义者,摄影之所以重要,在于它们从不是真正“代表自己的媒介”,它们享用被拓展的语义、美学含糊性以及复杂性。摄影无处停靠、无孔不入,随处可见却又无法看见,它恰恰涵盖当代文化,而不只仅是艺术。照片通常以各种方式刊载在超理想主义期刊上,因而无法给读者(观者)精确的思索方向。想想它的图注(“在罗丝·瑟拉薇的名字背地……”)以及杂志对杜尚艺术的致敬,尘土照片早已远不止是一张照片。它似乎成为一个复杂的隶属物或者弥补物。


好像记载,图注常常希望坚持中立。它们不是个人说辞,而是递交机构的陈说。那么,谁在“朗诵”《文学》杂志上尘土照片的图注?曼·雷?杜尚?布勒东?《文学》杂志?曼·雷结交诗人保罗·艾吕雅(Paul luard)后会说一点儿法语。之后,艾吕雅翻译了几篇曼·雷希望发表的文章,他极有可能翻译以至写下尘土照片上的诗意短语。这或许是布勒东的作品:出往常图注中的“瘠薄”与“丰饶”两个词语无疑是布勒东评价杜尚的关键。但此处更普遍的意义在于,图注障碍了按其身份发挥作用的照片。不同于题目,图注代表了照片在大众媒介而非艺术中的用处。1936年,瓦尔特·本雅明(Walter Benjamin)指出,图注“具有画作题目之外的不同特征。”它们出往常插画杂志中,具有“指令性”。[14]它们使照片成为信息,即便是被讪笑的信息。再进一步,想到尘土照片中另一件艺术品的存在,很难想象这张照片发挥过它原本的作用。


《含糊地形》


4.范畴、地形与荒地


尘土照片中的不肯定空间能够想象成含糊地形(Terrain Vague),这出自曼·雷另一张照片的题目。他拍过少数几张室外照片,在令人不安的画面中,一颗纤细的树干靠近看似破烂的铁椅子或者桌子,上面积满尘土,背景呈一片浅灰白色。照片是一块荒地或者被废弃之地,可能是被遗忘的城市一隅(事实上,它拍摄于蒙帕纳斯)。[15]空间狭小、密不透气,颇似拍摄电影或话剧的室内陈列。尘土照片与之相反,它是暗示外面世界的室内现象,特别体往常图注“从空中俯瞰”。[16] 普通而言,超理想主义摄影是20世纪艺术中更恐惧的时辰之一,它经常被事物的实质、无认识的可塑化空间吸收。以至在安德烈·布勒东的小说《娜嘉》( Nadja,1928年)中,对巴黎地域照片的战略性运用,使这座城市真正成为体验的内在化之地、一座思想之城,而不是社会天文。超理想主义者对尤金·阿杰(Eugène Atget)镜头下老巴黎的兴味值得我们格外留意。讨论阿杰拍摄的巴黎郊区的含糊地形时,莫莉·内斯比特(Molly Nesbit)评论道:“我们来到了一处连名义居然都被省略的中央,除了当作痕迹,我们再也看不到这里的文化。”[17] 空间被简单成过去行动遗留的痕迹。事情从镜头下逃离,但仍可当作谜语般的证据。[18] 对虚拟情节的投射使空间变成叙事舞台,因而,阿杰场景的复杂特性得以迎刃而解。能够说,将一张照片描画为“空无一物”是将其投射在它曾经是(或者可能成为的)事物。 严厉来说,照片无法叙说,从不是空无一物,无论借助帆布或者书页都无法完成。它总承载一切。


但是, 现代空间美学的特征是“舞台”在基本上具有指导性。[19]现代性强调自身的性能,它在固定空间中自动演示了动态时间,它暗示了对行将发作的官方历史的压制和必要扫除。在先锋艺术的范畴,很多作品(尘土照片是极好的案例)可从它对现代性“舞台”的专注角度来了解,固然过程定会被疏忽或压制。荒地,过度,紊乱,暴力,双性,沉闷,无认识,尘土。因而,尘土照片拍下了戏剧化的空无吗?可能如此,假如时间的流逝(尘土无疑是它的符号)是一个潜在的戏剧。若从空中俯瞰这片含糊的地形,应该以为我们正从上空飞过,还是漂浮在它的熵中?


另一本超理想主义的画册回答了这个问题。往常,克劳德·察洪(Claude Cahun)的《公开声明不是招认》( Aveux non Avenus,1930年)因其在同性恋和雌雄同体方面碎片化、警句式的思索而被普遍认可,它不同于“杜尚”与“罗丝·瑟拉薇”之间的滑动。[20]察洪在一系列配有蒙太奇照片、肖像照片的写作中频繁现身,以增加同性恋身份的复杂性。但她最后保存了最激进的姿势,包含一本画册(里面是最荒芜的景色与惨白天空的空阔公路,令人惴惴不安)。察洪将读者驱赶至荒无一人的空间,她在画册的结尾写道:


敬爱的陌生人,坚持距离:在世界上


我只需你


“至于我?我是谁?……‘有人大叫:


自己。


我的美好未来,对预留不怀希望,


到来的往常曾经过去,你


逃避我,更迟缓的时辰……


假定它并不太迟。[21]


似乎正俯瞰曾经触及名义的杜尚的尘土之地。


《横渡大西洋》


5.横渡大西洋


当曼·雷在纽约拍下杜尚的尘土时,《大玻璃》尚处于创作阶段(杜尚远在法国,尘土正在繁衍)。照片后随曼·雷来到欧洲,并发表在巴黎的不同刊物上。这一切可能是曼·雷的想法,由于在当时,他创作了另一张俯视碎石的照片,后命名为《横渡大西洋》(Trans Atlantique)。


在欧洲的文学与艺术意象中,含糊地形通常意指焦虑或恐惧之地。诗人托马斯·艾略特(T. S. Eliot)的长诗《荒原》( The Waste Land)可能是现代主义对此最为深化的表白。艾略特提示我们:


我要指给你一件事,它不同于


你早晨的影子,跟在你后面走


也不像你傍晚的影子,起来迎你,


我要指给你恐惧是在一抔尘土里。[22]


艾略特生于美国,但在1914年来到英国。《荒原》的大部分内容写于瑞士,却首先发表于艾略特在伦敦创建的杂志《批判》( Criterion)的创刊号。当时是1922年10月,与尘土照片刊载于《文学》杂志是同月。 移民生活意味着无法寓居在原来的尘土中,但同时会对他人的尘土与时间的尘土十分敏锐。些许意外的是,尘土重复出往常艾略特的诗歌中,特别是发表于1942年(由于战时对英国的空袭,推迟一年才发表)的诗歌《四首四重奏》( The Four Quartets)的最后一部分“小吉丁”(Little Gidding):


老人衣袖上的尘土


全是烧过的玫瑰留下的灰烬。


悬浮在空中的尘土


标记着一段历史终结的中央。


往常吸进去的尘土曾经是一座住房——


墙壁、老鼠和护壁板。


希求和失望的死亡


这是空气的死亡。[23]


北美洲与欧洲的空间区别是含糊地形的数量。在很久以前,美国众多“空阔”的景色意味着无聊或逃离(完整基于这种慌张感的“公路电影”发源于此)。[24]很少存在让人真正焦虑或沮丧的空间。但在1959年,艾略特评论道,“假如我出生在英国,我的诗歌不会像往常这样;假如我不时待在美国,它也不会像往常这样。它是二者的分离。”[25]与马塞尔·杜尚、曼·雷一样,艾略特的空间认识对是大西洋彼岸体验的征兆。同样在1959年,英国电影导演阿尔弗雷德·希区柯克(Alfred Hitchcock)的电影《西北偏北》(North by Northwest)在美国上映。从空中俯瞰荒无人烟的平原,出色的电影场景由此拉开序幕。它与尘土照片的相似处令人诧异。画面的远处是毫无特征的灰白色天空。一条公路呈对角线穿过酷热的画面。在广大的区域,一名士兵走下巴士,等候汇合。忽然,迎面过来的飞机吓坏了他,洒下的有毒灰尘意味着屠戮。“每一个中央都可能是立功现场,无论它看起来多么仁慈或者平淡,”希区柯克提示着自己。[26]


注释:


[1] 伊齐多尔·迪卡斯,即法国诗人洛特雷阿蒙(Comte de Lautréamont),曼·雷从他的长诗《马尔多罗之歌》中(“美得好像一台缝纫机和一把雨伞在解剖台上的偶尔相遇”)吸取灵感。——译注


[2] 参阅Littérature no. 8, October 1919, pp.4-10.


[3] 参阅Robert Lebel, Marcel Duchamp, Trianon Press, London, p.48.


[4] 这一期《文学》杂志仅刊登两张照片。另一张无题目、无出处的商店照片颇似尤金·阿杰的作风,但无从知晓摄影师的名字。假如它是阿杰的照片,便会成为他发表于先锋派艺术刊物的首张照片,早于第七期(1926年6月)《超理想主义反动》杂志封面的《日食,1912年4月》(The Eclipse, April 1912)。道恩·埃兹(Dawn Ades)推测这张照片可能出自阿杰之手。参阅‘Photography and the Surrealist Text’ in Rosalind Krauss and Jane Livingston eds., L’Amour fou: photography and surrealism, New York, Abbeville, 1985, p.189.


[5] 照片的拍摄时间“1921年”有误,杜尚后来将其纠正。事实上,它拍摄于1920年。


[6] 引自Hillel Schwartz, ‘Seeing Double’, The Culture of the Copy: Striking Likeness, Unreasonable Facsimiles, Zone Books, New York 1996, p.189.


[7] 参阅Ernest Hemingway, Toronto Daily Star, 9 September 1922.


[8] 杜尚在1960年7月17日的加拿大广播电台的采访中回应了对他的质疑声。


[9] 引自Man Ray, 1963, p.65.


[10] 参阅Marcel Duchamp, The Bride Stripped Bare by her Bachelors, Even, A typographical version by Richard Hamilton of Duchamp’s Green Box, trans. George Heard Hamilton, Lund Humphries, London 1960, unpag.


[11] 引自Denis Hollier ‘The Use-Value of the Impossible’ October, vol. 60, Spring 1992, pp.19-20.


[12] 引自罗莎琳·克罗斯,《前卫的原创性及其他现代主义神话》,周文姬、路珏译,南京: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,2015年,第171页。——译注


[13] 引自David Bate, Photography and Surrealism: Sexuality, Colonialism and Social Dissent, I. B. Tauris, London 2004, pp.27-28. 照片并未收录Rosalind Krauss and Jane Livingston eds., L’Amour fou: photography and surrealism, New York, Abbeville, 1985.


[14] 引自Walter Benjamin, ‘The Work of 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’, Illuminations, Schocken Books, New York 1969, p.226.


[15] 关于这张照片与超理想主义的“含糊地形”的更复杂讨论能够参阅Ian Walker ‘Terrain Vague’ in City Gorged with Dreams. Surrealism and documentary photography in interwar Paris,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02, pp.114-143.


[16] 这两张照片代表了室内与室外的复杂辩证法,维克多·伯金(Victor Burgin)以为,它们“是现代主义的表示空间”。参阅Victor Burgin, ‘The City in Pieces’ in In/different Spaces,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3.


[17] 参阅Molly Nesbit, Atget’s Seven Albums, Yale University Press, New Haven and London 1992.


[18] 许多作者将阿杰的照片与20世纪20年代的立功场景相联络。在一篇阿杰的讣告中(Le Soir,1928年9月11日),罗贝尔·德斯诺斯(Robert Desnos)以为,阿杰的照片能够很好地用于呈现方托马斯故事的场景(彼时盛行于法国)。它很像安德烈·布勒东的小说《娜嘉》中运用的定位照片。两个月后,阿尔伯特·瓦伦汀(Albert Valentin)在《多元》杂志上评论,“认真察看偏僻社区了无生气的街道,他的镜头记载了无足轻重的区域,它们是暴力死亡、骇人事情的自然剧场,它们与那些事情紧密相连,致使于路易斯·菲拉德(Louis Feuillade,方托马斯系列立功故事的电影导演,曾在法国盛行一时)及其跟随者——当工作室的费用被疏忽时——延聘他为他们的系列电影布置场景。”[参阅Albert Valentin, ‘Eugène Atget (1857-1927)’ Christopher Phillips, ed., Photography in the Modern Era: European Documents and Critical Writings 1913-1940 (New York 1989)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Variétés (Brussels, December 1928).]但瓦尔特·本雅明以为,“阿杰的照片并非无缘无故地被当作立功现场。但我们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不都是立功现场吗?”他可能读过德语版阿杰画册的前言,卡米耶·雷希特将照片与立功现场的记载相对比(“立功现场的警察照片”)。


[19] 米歇尔·福柯以为,空间的现代认识是“死亡的,固定的,形而上学的”,而时间是“旺盛的,鲜活的,辩证法的”。参阅Michel Foucault, Power/Knowledge: Selected Interviews & Other Writings 1972-1977, Pantheon Books, New York 1980, p.70.


[20] 参阅Claude Cahun, Aveux Non Avenus, Editions du Carrefour, Paris 1930; reprinted in English by Tate Publishing, London 2007.


[21] 引自Op. cit., p.204.


[22] 此处采用查良铮的译文,但将“一撮”改成“一抔”。——译注


[23] 此处采用张子清的译文,但将“灰尘”改成“尘土”。——译注


[24] 参阅David Campany, ‘A Short History of the Long Road’ in The Open Road: Photography and the American Road Trip, Aperture, New York 2014, pp.8-38.


[25] 参阅T. S. Eliot in ‘The Art of Poetry no.2: T. S. Eliot interviewed by Donald Hall’, The Paris Review no.21, Spring-Summer, 1959.


[26] 好像尘土照片,希区柯克的《西北偏北》探求了客观性与空间之间深化却破碎的关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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